一關雄鎖遼東，夢回桑海馀長嘆。 秦皇霸業(yè)，唐宗偉略，都輸闖獻。 可惜袁公，風波兩度，當時誰辨。 為紅顏一怒，吳郎意氣，百年事，成恩怨。 漫說朱明運斷。 訝千秋、煙云重幻。 盈虛消長，幽思無盡，悲歡相半。 獨憫蒼生，吟邊每是，亂懷難遣。 正殘鷗數(shù)點，斜陽影外，向蓬山畔。 岫云憑斷。 登臨候、吟懷驚又秋晚。 漫循黃葉認孤村，冷夢憑誰喚。 見說是、情緣曼衍。 移來珠草靈河岸。 算別有傷心，伴蠟淚、燈枯歲盡，曾寄哀怨。 依舊射目酸風，層巒迷望，忍道塵世都換。 俊盟能幾賦清游，把酒芳痕餞。 剩萬縷、蠶絲自繭。 寒英祗怕香吹亂。 動客愁、相將處，小佇回眸，夕陽山半。 曉窗窺破孤眠，夢長苦恨春宵短。 幾番分聚，消魂最是，悲歡相半。 那更離懷，柔腸縈系，爭如不見。 甚人生易老，芳華總向，閑中改，愁中換。 心緒晚來偏亂。 記前時、小園行遍。 東風次第，長橋柳外，綠茵嬌軟。 月夜歸來，歡情頓改，佳期空遠。 問匆匆別后，桃花開未，更何時看。 云母籠煙，頗黎冱碧，萬花誰剪。 燈痕一豆，咫尺桃源驚看。 悄無聲、洞天霧迷，瓊樓乍向吟邊幻。 望白云生處，千林寂寂，數(shù)峰清遠。 梁苑。 追尋遍。 伴一縷幽魂，半宵昏眼。 玉虛仙渺，冉冉銀霞流轉。 漸熹微、夜闌夢回，丹暉暗上西窗暖。 奈香消、點滴流澌，冷抱和冰浣。 真妃初罷瑤池浴，霏霏作花如剪。 巷陌鋪銀，樓臺著玉，依約敲檐誰辨。 龍沙漫捲。 正交錯翻紛，吟邊白戰(zhàn)。 起舞回風，合教遺恨洛川岸。 藍關遷客駐馬，出門愁落道，煙鎖瓊苑。 灞水橋頭，銷金帳里，別有人間寒暖。 鱗光照眼。 聽急霰驚風，打窗零亂。 雪茗瓶笙，夢魂期共浣。 漸黃昏，夢回煙縷，吟窗岑寂經(jīng)慣。 燭花重釀傷心淚，簾弄薄寒春淺。 驚鬢換。 偏更是、東風又綠江南岸。 分長聚短。 但野徑苔生，芳期屢誤，佳約總虛算。 追前跡，早向良宵嘆斷。 人間多少恩怨。 十分沉醉三分酒，消得亂愁千萬。 新意懶。 禁幾度、相思只怕相逢晚。 尋思恨滿。 恰夜似當年，穿檐月小，來照舊庭院。 暮寒窗晚。 正環(huán)天戲舞，玉塵吹散。 曲徑里、誰折梅枝，嘆夜雪山陰，灞橋人遠。 望極云深，漸暗卻、殘鴉數(shù)點。 算情銷淚損，憑欄幾費，傷高心眼。 空驚歲時荏苒。 聽秦關斷續(xù)，笛風傳怨。 忍付與、曉月華清，料應識香痕，夢魂千轉。 獨客萍蹤，問去雁、甚時能見。 待春晴、同賦梨花，翠簾醉捲。 夢逐魂輕，醉銷暈淺。 瓊妝幾費春工剪。 一顰一笑絕纖塵，醒來猶憶瑤池宴。 云鬢微搖，山眉乍展。 芳姿不羨花魁選。 惱人偏是倚欄時，臨風自賞丹霞粲。 水西冷弄吟窗，月攜魂渡春申畔。 殘鷗啼夜，笛聲吹向，夢邊凄斷。 晚霽霞飛，都成詞讖，寂寥誰管。 正故山搖落，叢芳凋盡，忍重賦，衡陽雁。 時序暗驚輕換。 恨秋來、綠深紅淺。 紛紛亂劫，登高唯有，酸風射眼。 愁滿江南，瑤箋難寄，不堪念遠。 倩東籬素魄，蓬山攜去，要寒霜伴。 抱渴呼杯，挑燈看劍。 當時空拍欄桿遍。 廉頗老去奈誰何，君恩不使宏圖展。 西北傷心，中原望眼。 壯懷唯有閑鷗伴。 無端古恨燭邊來，千年沉夢憑誰喚。 猶記京郊初識面，識君始恨知君晚。 何事山隅多俊彥。 傷九畹，關河依舊風騷賤。 把酒庭陰愁緒遣，階蛩驚又秋將半。 一曲酬君沽水岸。 憑寄遠，孤鴻飛到英山畔。 劫馀方恨風騷賤，山陽又聞哀管。 咽斷枯蟬，燒殘翠蠟，凋落驚傳秋半。 滄桑倦眼。 便拋卻人寰，塵緣都散。 渺渺云寒，此番應在九重宴。 仙游怎教忘返。 棄槎回望處，揮泣如霰。 冷社開時，新聲倚就，消息難憑歸雁。 傷心九畹。 正故圃飛霜，紫簫吹怨。 獨酹江天，一尊清淚滿。 翠竹催春箭。 侵尋疾、歲時重訝輕換。 清明差近，歡娛暫屬，冷鷗殘雁。 芳華一刻千金，恰嫩柳、惺忪睡眼。 漸肆虐、滿目沙塵，和花酒魄吹亂。 南來北往匆匆，人間那識，焚后馀爨。 寒宵夢里，斜陽影外，結琴簫伴。 同將十分幽憤，盡付與、離長聚短。 念別懷、記取深杯，冰心一片。 爛錦初張，狂沙乍斂。 羈情不覺春將半。 龍?zhí)杜f約又重期，祗教消得閒愁暫。 亂劫如煙，前塵似幻。 酒邊猶有尋芳伴。 卻憐殘夢逐飛花，新詞更比飛花賤。 昨夜夢石窗丈，因念揖別長者忽已十年，而瑣瑣多故，終未更至海上，不覺悵然，賦此以呈。 愁添樽淺，沽上驚春晚。 花外夕陽間，向孤窗、前游重幻。 昨宵新夢，空自憶江南，渾望斷，黃歇畔。 芳草連天遠。 吟蹤羈滯，十載嗟疏懶。 莫漫愧深期，總辜負、安亭望眼。 恁教裁句，孤坐賦停云，思更把，前約踐。 歸雁憑相遣。 殘寒簾未掩。 又重陰凝愁，弄窗云黯。 淺疊髡山，正暮鴉低下，一痕誰點。 縱目情牽，還暗憶、傷高欄檻。 漫想當時，蕭寺聞鐘，夢回香梵。 試把三生參懺。 待省識前因，宿緣迷魘。 夙業(yè)潛消，嘆燭殘杯冷，俗塵煙淡。 玉匣宵鳴，空負卻、青鋒霜劍。 對酒期君重話，人間路險。 小樓花信何須念，已開入、吟邊酒畔。 半瓶春色表乾坤，顧盼，引東風，上玉案。 芳菲伴，情深夢淺。 且同守、紅簫翠管。 也知人物有凋零，怎勸，一聲聲，一片片。 翠簾不卷，黃鶯休喚。 空香一縷牽幽怨。 夢痕深，轉覺墨淺情淺酒淺。 藍橋獨倚心魂亂，淚彈天半。 落霞紅挾殘花片。 佇長堤，恨水遠舟遠春遠。 注：此效宋祁《浪淘沙近》體，其詞云：“少年不管。流光如箭。因循不覺韶光換。至如今，始惜月滿花滿酒滿。扁舟欲解垂楊岸。尚同歡宴。日斜歌闋將分散。倚蘭橈，望水遠天遠人遠”。 小巷深深，斜陽冉冉，苔痕蝕盡興衰感。 一春幽夢有無中，古藤陰下詞魂斂。 閣裊茶煙，星垂露檻，歌塵酒漬憑誰驗？ 重回首處已三生，佛?；ü踩虽N黯。 注：朱彝尊故居在北京宣武區(qū)海柏胡同16號。彝尊，字錫鬯，號竹垞，又號醧舫，行十，晚號小長蘆釣魚師，又號金風亭長，其詞宗尚南宋白石、玉田，嘗云：“詞雖小技……有詩所難言者，委曲倚之于聲，其辭愈微，而其旨益遠。善言詞者,假閨房兒女子之言,通之于《離騷》、變《雅》之義，此尤不得志于時者所宜寄情焉耳”（《紅鹽詞序》）。其故居為北京順德會館南屋，屋前有曝書亭，已杳不可尋。院內(nèi)種植青藤，故名“古藤書屋”，為北京市重點保護文物。結句反用竹垞《菩薩蠻》“佛?；ㄖx蕉心重，墻陰浪蹙沙文擁。何處采珠還，素馨添兩鬟?！?br /> 花影如潮潮怒卷。 淡白猩紅，莫問愁深淺。 寶馬馳風人踏蘚。 綠珠樓下香塵碾。 小立芳叢心繾綣。 叵奈輕陰，遮卻傷春眼。 一霎榮枯天不管。 忍聽鶗鴂千山喚。 阿母傍柴扉，清淚紛如霰。 游子衣單月似霜，隱隱青山遠。 萬里竟何成？空把流光戀。 十五年來子滿枝，怨也何須怨？ 注：1968年夏，余辭親西行，凄惶傷離之況猶在目前，倏忽一十五年矣。 重慶松樹橋花卉園，自春節(jié)開辦花展，時至仲春，猶未能前往觀賞。 層霾零雨，曉來風吹散。 初日臨窗覺輕暖。 道山城、小艷才吐疏香，春好處，最是松橋那畔。 傳箋邀俊侶，好去尋春，莫待花肥柳煙暗。 奈鎮(zhèn)日凝眸，但見春深，知不解、無端羈絆。 問天遣春光在誰邊？ 剩燕燕鶯鶯，軟啼輕喚。 浩渺煙波遠。 正凝眸、半江瑟瑟，半江紅遍。 近嶺遙岑三四疊，暮靄欲開還掩。 誰染就、青青無限？ 唱晚漁歌悠揚處，看鬢邊一朵嬌紅顫。 網(wǎng)影起，曼舒卷。 兒童戲水歡聲亂。 踏金波、閑庭信步，弄潮人健。 汽笛一聲千山應，浪起濤聲拍岸。 數(shù)不盡、珠飛玉濺。 亂石驚濤堪絕唱，更幾多嫵媚真而幻。 譜一曲，大江戀。 蓬萊難覓峨眉遠，咫尺圣燈稱偃蹇。 登臨道可采云霞，縱目兩江潮正卷。 迎人松柏風霜染，紅紫山花藏半面。 前盟已負后難憑，翹首云天猶嘆惋。 注：兩江，長江、嘉陵江。 蕩舟龍池，遇雨。龍池，龍門山天然湖泊，中有樹林存焉。治湖者斫木為通道，以龍名，小船可行。 條惹枝牽，波輕浪緩，白龍澗過青龍澗。 扁舟迤邐向林間，婆娑樹影都搖亂。 妙語聯(lián)翩，清歌婉轉，潛龍驚夢風云變。 歸來相視笑淋漓，船兒泊在垂楊岸。 龍溪，出黃龍山響水洞，潛流聚為龍池，后蜿蜒入岷江。曾訪其源，遇雨未果，憾甚。 隱隱泉懸，琤琤波淺，回峰激石明珠濺。 殷勤送客到岷江，岷江更送長江遠。 穿雨披煙，援藤跨澗，天公未許仙源現(xiàn)。 莫言此去隔千山，還應夢里追尋遍。 注：甲戌仲夏，應都江堰市玉壘詩社之邀，與諸吟長有此快游。 青冥如鏡，倩何人曾浣？ 幾許纖云漫舒卷。 御秋風、飛上千丈峰頭，憑招得、蒼莽層巒入眼。 清游思舊約，卅載年華，迢遞關山獨行遍。 勝日喜歸來，仿佛飛花，驚回首、霜林盡染。 但紅葉如詩一枝留，待夜雨西窗，燭花還剪。 注：乘索道上香山，故有“御風”一說。 古鎮(zhèn)重來，小樓又見，斜窗欹戶年光換。 未知今日住阿誰，當時曾識春風面。 雪里零紅，袖間淚點，少年夢影都成幻。 如何舊事總難忘？ 非關一己閑愁怨。 寒水悠悠，夕暉淡淡，嶙峋石上腸千轉。 是醒是夢憶當年，死生一念如何斷！ 逐浪浮萍，覆巢雛燕，怎禁平地風云變。 思當痛定復登臨，悲思猶似江波遠。 注：嘉陵江畔澄江古鎮(zhèn)，1959—1964，余在此上中學五年半。其間家遭巨變，少年無知，幾欲自沉江中，時江水尚未污染。重來故地，凡四十年矣。 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