提刑、寶謨、常卿千峰陳公,書諗予曰:「子昔為泉谷徐公賦味書閣,吾得其文讀之,喜其旨深而辭暢也。
今吾治一堂,置書數(shù)千卷,扁曰『訓畬』,子為我暢厥旨,可乎」?
仆乃復于公曰:「昌黎平生名節(jié)偉特,如疏佛骨,撫鎮(zhèn)州,死生且不計,于富貴何有?
《誨子》諸篇,類皆有羨于榮祿;
《勉符》一詩,以經(jīng)訓為菑畬,是矣。
然究其三致意者,不過公相皂隸之殊,居第輿馬瑣細之事,識者疑焉。
今公三登于朝,再以直去,咫尺禁從,抗章固辭,豈汲汲富貴歟」。
公曰:「子弗聞乎,賦詩斷章,予取所求。
今夫義理之腴,稻粱之甘似之;
學問之勤,耕耨之力似之。
吾之命名,是之取爾,豈曰朝種夕穫,為榮名利祿計邪」。
仆曰:「旨哉」!
乃援筆以賦。
其辭曰:
惟鴻濛之肇開兮,風氣以異。
有龜龍之特出兮,載籍由起。
六七圣人,隨時以制。
妙造化之機緘兮,極上蟠而下際。
羌人事之萬端兮,貫一理而在是。
《易》探消長之幾,《書》紀帝王之治,《樂》感其和,《禮》別其劑。
《詩》具美刺之章,《春秋》嚴褒貶之旨。
仁義道德之所從出,而正脩平治之要,皆由此其推也。
千峰陳公心醉六經(jīng),學該百氏,掇英取華,既已發(fā)于事業(yè),見于議論,以震一世矣。
相彼寓居,巋然樓宇,據(jù)高面勝,開牖洞戶,挹旴水于襟懷,納軍山于指顧。
草木之華滋蔥茜,曉夕之煙霏吞吐。
乃建庭階,乃飾屏著,幾席儼若,簽度得所。
熟潢緗素之前陳,綠幕黃簾之珍護。
名以百計,卷以千數(shù)。
上則庶幾平棘清豐之儲,下亦可與荊田亳祁而并騖。
豈無金匱石室,汗青信史,亦有炙轂雕龍,百家諸子。
悉不見稱,惟經(jīng)是主。
蓋指南設而東西不迷,明鑒照而妍丑無誤。
合乎經(jīng)者,必盡心焉;
戾乎經(jīng)者,吾所不取。
此所以表群經(jīng)而摘「訓畬」以名斯堂也。
雖然,吾嘗聞之矣,明經(jīng)取青紫,其志固甚小;
教子勝籯金,其諭亦已卑。
惟下帷發(fā)憤,潛心大業(yè),正誼不謀利,明道不計功,乃純?nèi)逯鶠椤?div id="pdttdtj" class='inline' id='poem_sentence_36_1303965_comment'>
故義貴于集,不可為宋人揠苗以助長;
仁在乎熟,不可使五谷之不如荑稗。
規(guī)規(guī)然其守肯播肯穫之戒,廩稟乎其畏不稼不穡之譏。
行無越思,當如農(nóng)夫之有畔;
播種而耰,當識同然于此心之微。
謹無春耕其丘,有何時實栗之嘆。
謹無豚蹄壺酒,有穰穰滿家之祈。
嚅嚌道真,涵泳圣涯。
如是則公相之尊,輿馬之盛,昌黎之所以望符者,有所不暇計;
而義方之訓,端有在此而不在彼者。
以士希賢,以賢希圣。
居公之堂,讀公之書。
尚其勉旃,圣賢同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