戊寅五月，余自故鄉(xiāng)南來香海。去瓦礫之宗邦，接南洲之風(fēng)物，浮海萬里，容膝一廛。其地山高水深，亦足游目蕩胸，揮斥幽憤。初秋既望之夕，渡江出海，作水國夜游，時則島嶼生月，星云燦然。杯渡中流，扣航四顧，遠望神京，但北斗七星，垂斟水際而已。俯仰八表，賓客萬象，覺渺焉一身，細微已甚，然謂宇宙無物而不能容耶？我又曷為棄其邦土文物而棲棲山陬海澨耶？則不禁愀然以悲，作《海山謠》以自解。
床上碧月飛滄洲，綠發(fā)仙人開珠樓。
山高水深招乘舟，方朔太白呼我游。
海天縹渺翠云裘，骨冷神寒秋非秋。
但見長風(fēng)捲云稍稍向空盡，千檣連天黏不流。
天寬不辨三湘與五嶺，回看橫空北斗驚魂零亂思幽州。
幽州日落黃昏頭，龍吟鼉叫愁復(fù)愁。
金銀宮闕鎖煙月，千門萬戶風(fēng)露幽。
長安朝市一朝改，漢家文物此日休。
豺狼當路，爾欲何謀。
狐貍晝見，爾欲何求。
神號鬼哭妖精憂，我欲留此不可留。
嗚呼噫嚱，盧龍碣石蒼莽間，大風(fēng)驅(qū)云云入關(guān)。
太白西行陰山灣，雁門代郡山連環(huán)。
北門鎖鑰，太行郁蟠。
千乘萬騎，一夫可當泥可丸。
其間羊腸只輪不容幰，哀猱啼壁愁躋攀。
奈何秦通蜀辟五丁死，可憐白骨埋堆邱山。
天傾西北地陷東南端，黃河蕩蕩一瀉奔狂瀾。
宣房瓠子塞不得，黿鼉蛟龍地上行路難。
決汝漢，排淮泗，玉石同盡人力殫。
黃能吃人鱷魚立，嚼嚙骴骼無馀殘。
青天燒云霹靂碎，陵谷變易城郭翻。
不死水深死火熱，燖炰煨爊無賢奸。
蚩尤乘風(fēng)噴毒霧，滃浡江國霾峰巒。
飛鳶跕跕自空墮，非渡濾水如征蠻。
毒蛇猛獸驚逃遁，草木焦落如枯乾。
哀我壯士含氣倫，安得肢體金鐵頑。
九江三楚天夜哭，紅是肉，白是骨，碧是血，能不同盡涂腦肝。
死莫非父母妻子，生莫非寡獨孤鰥。
萬室招魂一路哭，令人發(fā)白彫朱顏。
悲莫悲兮國殤流血八千里，地廣人稀土花斑，峰青月白聞鬼嘆。
吁嗟乎，居天下中四夷邊，千秋萬歲多烽煙。
取予外府徒紛然，還我山河踵不旋。
開疆得國是有術(shù)，胡兮無人何憂焉。
山河還我沙場上，沙場一夕青燐幾萬千。
新鬼化厲鋤非種，故鬼為雄不共天。
忍令游魂哀黃竹，天陰雨濕煩冤填。
天崩地坼誰致此，余得請帝帝命前。
崩角帝座辭涌泉，此座可惜臣心煎。
烝黎下土哀昏墊，臣為請命當哀憐。
帝賜銀河落九天，一洗萬古湔腥膻。
揚塵不見東海田，沐日浴月相新鮮。
真人六鬼思游仙，海天風(fēng)引成連船。
玻璃枕上天雞叫，澒洞煙濤酣醉眠。
